第212章 普通的旅客,普通的鬼
帝都郊野,江之瑶的园林府邸。
灯火彻夜未灭。
敞开的门,远远传出江之瑶沙哑、沉稳的笑声。拉近距离透过窗户,能看到她正着宽大睡袍,将军般大刀阔斧地坐在圆桌边,大拇指捻动纸张,俯视属下带来的最新情报。
她挑了挑眉,露出微微不悦。
“亚洲时尚周,为什么会有濡鸦神社、葆光塔和三世书的踪迹?这个普通人的国际展览,可不是诡异界该参加的盛会……”
江之瑶提到的三个势力。
濡鸦神社,位于本州岛高知桐木市,是东瀛颇有名望的老牌诡异势力。
葆光塔和三世书,同属于高丽,若是追根溯源,这两个诡异势力的住址上,还刻着舶来的古汉字,只不过派分南北,掌握着相互对立、又同出一源的诡异力量。
东亚地区的历史永远绕不开这几位邻居,作为世界上三大文明圈之一,也是地球上平均智商最高的地方,这里生存环境恶劣,人杰辈出,激烈的矛盾冲突里,总是会诞生青史留名的学者与义士。
如果将人文署归类于天门市势力,天堂传媒集团归类于深水城势力,真念学派归类于奉京市势力。
那么自由在线、腾龙国际与凤易集团三家,同属帝都核心权利圈,号称三王分立。
自由在线是这三王里最活跃、也是最接近保守派定义的顶级诡异组织,曾因无数次与国际势力的恶性交锋,极端仇视非我族类之人,在不少人口中是坚定的“极端皇汉党”。
据说,自由在线的四大创始人,其中资历最老、身份最神秘的大神阶尊者平南君,便于两百年前的太平天国有直接关联……
“不请自来的臭虫!!”
江之瑶狭长眼线微颤,左侧猩红的鬼眼闪过一丝暴戾,空气骤然生出千钧压力,让属下与使者们不禁身体颤栗。她没有对自己人发火的坏习惯,在自由在线里,即便是上下属关系,也要下山盟海誓、过三刀而万不悔,彼此视作胜似血源的兄弟姐妹。
只有夜游神那样独来独往、唯利是图的怪胎,才会被自由在线彻底放弃,甚至无人追究其在非遗大赛的身亡。
压力消散。
江之瑶大手张开,用食指与小拇指丈量从帝都到魔都的距离,她沉吟的神色,似乎已有决断。
她声音沉缓,却说骇人之语!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虎年将至,佛母大劫,容不得这些域外宵小在中州王土来添乱。岁月战争过去太久,有些人似乎已经忘了规矩。”
“天门市分部与凤城市分部,做我左右协助,挑个良辰吉日,我亲自前往魔都……这些小虫子,一个都不能逃走!”
她忽生兴致。
唤侍者端来笔墨,在宣纸上用黑色狼毫,连连写了六个“杀”字,凶若游丝,杀机迸现!
待到第七个字时她停住笔触,凶骇的气息一滞,像是风暴时间静止般的停息了,转头看向满脸汗水、几近瘫软的女侍者,目光动了动。
“把吕萱那姑娘喊来,她天分和运气都不错,现在也是觉醒了第三权能的饲鬼者,半步神阶,饶有余力。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她,试试她的心性、胆识和头脑……”
“第一件事,查清楚这些臭虫的来意,保护好普通人。”
“第二件事,我那个小相公,一定会为了他的红红来到魔都参加亚洲时尚周。我耐心所剩无多,等不及了,看看他到底站在哪边,要是愿意归顺,做我的人,给他康平大道。要是与自由在线为敌……”
女侍者名为青萍,是自由在线的小神阶第三朵命火饲鬼者,她显露迟疑。“我去杀了他?”
“那就天暴殄天物了。”
江之瑶微微一笑,舔了舔嘴角,眯起眼睛,道:“阴时阴刻、阳魂阳魄的绝阴纯阳之人,我可要亲自尝尝滋味,若是被那些老家伙知道了,指不定要跟我争抢。”
话音未落。
一尊半人半虎的奇异鬼影,在她身后缓缓浮现,青萍急忙低下头,心头狂震——
虎之“狩猎”神系,妖鬼“独目虎”。
权能五,大神阶!
……
“从云海市始发,途径凤城市车站,终点站为魔都的g717号列车,即将进站检票……”
候车大厅的广播声回荡着。
西南角,取水处附近。
魏昆拎着偌大的手提包,运动装篮球帽打扮,不像是公司老板,更像是国庆长假旅游的大学生或是研究生。不过他惨白的皮肤,让人更加误判他的年龄,远比真实年纪看上去年轻得多。
手提包里装着那台比五千万支票更有价值的“零七式诡影机”。
他本想做纱纱牌空间门,或是空乘直达,这样节省时间,又会减少麻烦。问题就出在这台零七式诡影机上了。
纱纱很怕这东西。
她望向诡影机的眼神,充满警惕,时刻保持弓着腰进攻的姿势,活脱脱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本在休眠状态、稳固体内鬼气和境界的红红,也破天荒地睁开紫色眸子,转头望了眼魏昆带回公司的诡影机。
至于嫉鬼,嘴上有多硬,行动就多软,早就带着小玉面一起躲了起来。
小秘书颇为惊疑。
它质问魏昆。“董事长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东西?”
魏昆很想从小秘书嘴里得知些诡影机的秘密,他将龚升和宋琴的来龙去脉简单说明,然后便虚心求教道:“我打算去魔都一趟,找到它能用的胶卷,再来试试效果。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秘书环抱尖尖小手,皱着不存在的眉毛。
绕着诡影机飞了一大圈,最后落在镜头的玻璃镜片前面,探头向里面观望。
“在我们纸人圈子里,管这东西叫模因影射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诡影机来历不明,制造者也不清楚,工艺和外观更是千差万别,但每一台都很稀有珍贵。而我知道它来自于无风界的人造物,绝对不是凡界产物。”
“无风界的人造物?”每当夜幕降临,鬼公司外就会笼罩一层神秘白雾,小秘书告诉魏昆那白雾外就是无风界。
然而白雾中凶险异常,只有创新大厦周边的白雾没有致命危机。小秘书再三劝阻,绝对不要贸然穿越白雾,尝试前往无风界。无风界的诡异不受凡界法则约束,大多是完全鬼化的本相态,不仅权能极高,而且对血肉的渴望极强,会攻击任何见到的活物,不死不休。
魏昆就在十三层的落地窗外,透过右眼的饕餮鬼眼,隐约间见到一位冠绝天地的瘦高黑影,恍然掠过创新大厦,惊出他一身冷汗。
还有个原因,小秘书不太想告诉魏昆。
无风界没有约束诡异的法则,这意味着鬼公司、鬼印章的权柄,以及魏昆的本相,也不会受到制约……倘若鬼公司失控,对云海市、对凡界都是难以想象的恐怖灾难。
小秘书倒不是有了良心,而是它觉得这非常不好玩。它喜欢凡界的一切。
它低头回忆着。
“幸存者,是无风界一群自称是幸存者的神秘存在制造了它。可没有人见过幸存者的模样,无风界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传说般的存在了,还说传闻幸存者其实是人类,怎么可能嘛……幸存者则是无风界的传说,即便是诡异,也没有谁听过这名字。”
小秘书拍了拍诡影机的后盖,对魏昆继续说道:“诡影机对凡界的人来说,就是拍摄和录制影像的机器。经过诡影机拍摄的影片,不仅会完美融入诡异的力量,若是能大范围传播,影响到了众人的集体潜意识,还能使影片诡异的神阶得到极大的定向增强。”
它说的例子可能有些抽象。
但魏昆细细思索,结合小秘书的回答就搞明白了情况。
所谓神阶的定向增强,其实很像是好莱坞、或是国内影视界的某些特型演员,例如小罗伯特唐尼与钢铁侠、狼叔和金刚狼、约翰尼德普和杰克船长、丹尼尔和哈利波特、林正英和九叔……
他们已经成了某种具有高度代表度的象征,人与角色合二为一,融为一体。只要提到这个形象,就一定会浮现出对应演员的模样。
通过人气凝聚的神阶,是外界对诡异的潜意识认知。
诡影机,就具有着将这种好处带给拍摄者诡异的神奇力量!
“越是强大的权能,就越难以点燃命火,迈向大神阶。红红若是想点燃第一朵命火,不吞百十八个同神系诡异根本不可能。”小秘书耸肩道:“所以您要么去完成鬼事部的任务,借助鬼员工的集体力量,帮助红红点燃命火,要么就用这台……嗯,诡影机。”
魏昆越来越觉得龚老板是自己的锦鲤。
他借助kq的情报网,调查了国内可能存在的其他诡影机,得到的情报是还有数量不明的诡影机,掌握在那些传统娱乐行业的霸主级诡异集团手上,很多“经典影片”就是出自于诡影机。
魏昆怀疑,那些顶级势力的小神阶或是大神阶,有没有可能是利用诡影机达成的?因为传统的人气仪式、凝聚神阶的办法,只是小神阶都非常苛刻,根本没法想象大神阶还有多少人气才能满足的了仪式的需求。
诡影机弥足珍贵,同样珍贵的是“胶卷”。
“不同的胶卷具有不同功能,鬼公司的保安部放着一部黑色胶卷,但没有合适的鬼员工,就没法开启保安部。”小秘书只知道这一个胶卷的下落。
目前鬼公司总共开启了三大部门。
鬼事部、财务部和演艺部。还没开启的有四个部门,分别是保安部、公关部、秘书处和董事会……
魏昆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回忆到这就停下了。
耳边传来的报站声,催促着魏昆赶快去检票口。他坐高铁真是迫不得已,机场不仅安检严格,而且这么大的东西必须办托运。魏昆可不敢让这么宝贝的古董在货舱里一路颠簸。
纱纱又没办法带着诡影机一起传送。
没办法,魏昆只能亲自上阵,拎着他新得到的大宝贝赶往魔都。至于红妹、依依、夏妍和李小雅她们和其他幸福互娱的员工们,早就舒舒服服地乘坐公款商务舱去往目的地了,顺便还有时间到处逛逛旅个游什么的。
“到底谁是老板啊。”
魏昆默默吐槽,他扬了扬手,喊来他此行的唯一跟班……好哥们白飞!
白飞痛失新买的婚房,那辆宝贝大奔也被前妻给带走了,昨晚在电话里对着魏昆哭了半夜,哭得小秘书都以为电话是不是在闹鬼,嚷嚷着要让红红去抓新人。
好在魏昆不收男员工。
“老魏,现在的年轻人打扮的是真鸡掰潮,看看咱哥俩那叫一个土,邻座的妹妹能看上咱们吗?”白飞瘦瘦高高的,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看上去没有半点痛心模样。
魏昆不想再刺激白飞,他活人朋友不多,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稀罕物。天天跟女鬼打交道,他都感觉自己快阴气过盛了。
他也想借着这机会释放些压力。
不再去想诡异界的乱七八糟,什么狗屁天堂传媒集团、狗屁信奉会,都通通去死,这几小时的宝贵假期,我魏昆过定了!耶稣也拦不住!
魏昆第一次有这种不用顾虑生死,全身心放松的惬意时光,他拍了白飞一巴掌,轻松笑道:“你那假劳力士呢?带上,保证有妹妹找你。”
“物质,换不来真感情。”白飞正色道,如果他不是站在魏昆后面,鬼鬼祟祟地偷瞄着衣着清凉的美女,魏昆真的就信了。
两人聊着上学时玩的老游戏, 等待开始检票。
才聊到了通宵爆出的那把怒斩,还有暗黑2的奶牛关到底怎么进,人流终于开始动了。
魏昆步伐轻盈,就连车站工作人员的死鱼眼看上去都格外亲切,这就是自由的舒爽感觉啊!不跟鬼打交道的滋味,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看她们动不动冒出的惊悚本相,这体会,太特喵的舒服啦!
他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亲吻着车票,宛若第一次坐高铁的土老帽。
正当轮到他和白飞检票的时候。
人流忽然停住了。
魏昆以为是检票机出了问题,正抬脚张望,忽然在这一瞬间……他在人群队伍的远处,瞥见一张铁青色的灰败面孔,正对着检票的人群森然一笑,然后消失在了玻璃墙壁的后面。
“就不能……”
“……让我放个假?”魏昆眉毛一挑,手指关节捏的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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