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第80节
等了半晌,再无动静,宝如觉得鼻尖莫名的痒,悄悄睁眼,想看看季明德在做什么。
他的鼻尖就顶着她的鼻尖,止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叨唇吻了上来,薄唇攫上她的唇,卷舌一阵狂扫。
季明德在她耳边轻笑着:“这樱桃太不老实,竟钻到如此个妙地方,我替你把它取出来,好不好?”
“无论你怎样欺负我,我都不会要的。”
“乖乖,分明我是在爱你,怎能说是欺负?”季明德叫她逗笑。
“无论怎样,我是不会愿意的,你若硬来,就是强,果然那样,我恨你一辈子。“她依旧大义凛然,气的眼里漂着泪花儿,鼓了满脸的胀红,紧紧盯着她。
季明德再笑,白衣衬着俊白的脸,笑容中却露着股子匪性,酒窝里还有股子流氓气。
……你们懂得,不懂,就抬头看简介。
完事眼看入更,三更半夜的,季明德还不肯睡,起床端了樱桃过来给宝如吃。
他起床,自对面墙上将所挂的各类佩刀与剑摘了下来,坐在窗边的桌案前,铺一方白帕,自水中捞起油石,先抽砍刀,细细磨了起来。
磨刀,大约是土匪们除了砍人以外最娴熟的工作。
季明德磨刀的时候,比练书法还要专注。他忽而说道:“宝如,待咱们将来能离开长安的时候,你想去何处?”
宝如趴在床上,一指一枚樱桃,往嘴里送着,一笑道:“回秦州吧,我喜欢秦州的气候,也喜欢那儿的人,咱们往后长居秦州就好。”
季明德点头,试好锋刃,合鞘,又取过一枚匕首来细细的磨着。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启口:“但现在还不行。有一段时间,只怕咱们必须得在荣亲王府渡过,那一府皆是你的旧相识,我不知道若是去了,你会不会觉得为难。”
宝如本是趴在床上,拿枚樱桃逗地上跑来跑去的小猫,忽而停手,会过意来了:“今儿这樱桃,是李少源送的。你回王府了。”
季明德不语,仍在磨那把匕首。
宝如将枚樱桃丢远,小猫连蹦带窜,去捕那枚樱桃了。
下午老太妃来的时候,宝如只怕季明德不愿意入府,担了好大的心,此时听他这意思,他是愿意入府的,只是怕她难堪。她恨恨道:“只要你不疑神疑鬼,觉得我和李少源旧情未断就好。”
季明德回头,颊侧酒窝笑的深深:“怎会。顶多不过三个月,待三个月后,咱们就启程回秦州,好不好。”
宝如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了,见他玩着枚匕首走了过来,叨着枚红红的樱桃,仰面问道:“为何是三个月?”
第122章 压寨夫人
季明德斜倚在床头将匕首递给宝如两腿长劲自身后肘着她的两只手将它剁出去恰恰扔在小猫的脚边的地毯上倒是吓的小猫喵呜一声跳进隔间去了。
宝如以为他要杀猫樱桃吃了一半,吓的躬腰一个窜便要去追猫,连哭带骂:“季明德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要杀我的猫,你何不先杀了我?”
季明德不语,捡了匕首回来手旋上宝如的肩膀柔声道:“只需三个月,我该办的事情就办完咱们就离开王府。”
宝如叫他一回唬三更半夜连瞌睡都忘了再经他一回哄此时连抖带颤眼里还噙着泪珠,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傻忽而伸手在匕首的锋刃上试了一试,顿时皮破血涌黄豆大一滴血珠滚了出来。她呀的一声将手指唆入口中。
季明德简直无奈:“我才磨过的刃子,你为何非得要用手指去试?”
宝如轻声嘟囔着:“我只想试试它锋利不锋利。”这下知道了,果真很锋利,若扎在小猫身上,小猫必死无疑。
这个黑心鬼,亲爹敢杀,妻子卖给吃人的男人,那么可爱一只白皮小猫,眼儿圆的像豆子一样,他竟也下得了狠手去杀。
季明德这回不敢再造次,入鞘,将匕首放的高高儿的,俯身挑开宝如的唇,齿间淡淡的血腥,樱桃甜香,和她软囊囊的舌头。
“你是土匪的妻子,到了王府,无论谁给你气受,拿出你压寨夫人的气势来,明白否?”季明德柔声说道:“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跟那只小猫有何分别。若你在荣亲王府受了别欺负,我的心里,就好比此刻的你,这可如何是好?”
宝如沉默片刻,忽而纵腰趴起来,取上架子上的匕首抽出锋刃,将季明德压在床上,跨腿骑坐在他身上,两只圆圆的眼儿,低眉抿唇看着那柄匕首,圆而饱满的额头,在灯下两眼弯弯,笑的份外甜。
一点一点,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转眼之间,匕首就扎了下来。她是闭着眼睛乱扎的。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一通乱扎,若非季明德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怎么都得挂点儿彩。
“再敢吓唬我的小西拉,我就扎死你。”宝如两目凶光,犹如呲牙咧嘴唬人的猫般恨恨说道。
再一翻身,她又叫他压到了身下。
季明德倒叫这脸上笑嘻嘻,手儿软绵绵,杀起人来却能下得了死手的小妇人吓了一跳,柔声道:“乖乖,你今日才有个压寨夫人的样子。谁要敢惹你,拿出这样的气势来,除了老太妃,谁都不要怕,好不好?”
宝如丢掉匕首,攀上季明德平滑紧实的胸膛上,柔声道:“明德,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季明德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眼角还噙着泪。默了许久,他应了声好。
灯火跳跃,季明德侧首,书案角上那只妆奁,就像同罗绮一双沉默暗哑的眼睛,无声盯着他。他又道:“宝如,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个女儿,名字我都想好了,只等你把她生出来,好不好?”
他的季棠,这一回,他要那孩子睁开眼睛,会呼吸,会跳会笑,他要看她平安长大。
自打见到尹玉钊一个堂堂禁军侍卫长,在胡市上满身鲜血被追杀之后,宝如决意从此再也不见尹玉钊,把同罗绮那封信也忘了个一干二净,要跟季明德好好过日子了。
默了许久,她终于说道:“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最好此刻就告诉我,那怕杀人放火,我都能原谅你。但我得求你一句,若有事,千万别瞒着我。”
季明德笑了笑,心说赵府当初那姓冯的婆子,叫他杀在四夷馆了,但尹玉钊本身也许就是个知情者。皇帝的禁军侍卫长,一身武艺,今天下午,他带了三十多个人围追堵截,只杀掉了那个婆子,并没能杀掉尹玉钊。
但他肯定会死,便不死,也得砸弯他的脊梁,叫他臣服。同罗绮的事情,杀光知情者,宝如此生都不会知道。
他柔声道:“我不过一个秦州的山匪,能娶你,是我两辈子的福气,你此刻就问,但凡有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宝如犹豫许久,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是永昌道上的匪,当初押货的时候,可曾往凉州押过一个生的有七八分像我的妇人?”
季明德断然摇头:“不曾。”
有那么一刻,他面容停滞,僵硬,连眼珠都不会再转,就像个死人一样。宝如定眼看着,若他果真撒谎,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总能看出些躲闪,畏惧来,可他没有,他就那么定定的躺着。
宝如大松一口气,转身溜了下来,躺到了季明德身侧。
他手已不知伸到了何处,唇带着灼息烫了过来,喷在宝如的耳鬓侧,方才透骨的欢意一唤即起。
就这样,宝如拿指头掰算时,绝望的发现季明德非但不曾遵守一年之约,止这个月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
为什么是三个月,既恨李代瑁入骨,又为何要入荣亲王府,这一点,宝如至今也没有弄明白。
荣亲王府中,对灯坐了一夜的李少源颤手拉过案头一只天青釉的小茶筒。这是赵放的老物,无论茶夹还是茶匙,皆由赵放自己拿梨木根制成,是宝如当初离开长安时,赠给他的。
他掂在手中轻摇了许久,取盖,将六君子一枚枚取出来摆在桌上,再反手一倒,里面飘出张叠成小官帽形状的宣纸来。展开,是宝如的字体,蝇头小楷,一字一句。
她写道:
少源哥哥,见信如晤。大约以你之力,是保不得我们一府人的。概因先帝驾崩那夜……
李少源匆匆往下扫着,读到最后,便见宝如写道:
往昔回乡,见关山中夜宿之处几易,随从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唯土地庙经年不倒。先帝给予的血谕,我会将它藏在关山之中。若你见信时我已丧,独留青苗一人,看在他万事无所知的份上,你取走血谕,放了他。
若见信时我犹还在,恳请,千万,我在秦州等着你!
至此,李少源终于恍然大悟。
先帝驾崩,血谕,穷途末路的追杀,他曾是她全部的希望。
而赵宝松一家,也并非李代瑁大仁大义而放,仅仅是因为,有他们在,她就有忌惮,不敢向他吐口这一切。
她不能告诉他真相,又怕自己活不到他来秦州的时候,于是将信藏在茶筒之中,希望他能在茶筒中翻出信来,赶赴秦州救她。
他摆着茶筒在眼前整整两年,一只小官帽儿都泛了黄,直到今天才翻出来,而这时候,她已经找到别的可依靠之人,不需要他了。
在他瘫痪之后哭泣的母亲,半夜坐在床头,拿他的手捂上自己的脸,老泪纵横的父亲,将整座宫廷中的御医全部清空,来为他治病的白太后,在他瘫痪之后不管不顾,哭着要嫁给他的尹玉卿。
当初害他瘫痪,害他一年半时间就只能在这屋子里绝望挣扎的那个凶手,恰恰就藏在他们当中。
可他一门心思,竟然在怀疑全身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千里之外眼巴巴等着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宝如。
从离开长安时十几辆马车的队伍,到秦州时伶仃的一家四口,再到为了五百两银子而嫁给季明德,李少源不知道宝如曾经过多少绝望,整整九个月,一个孩子从种胎到瓜熟蒂落的日子,她望眼欲穿过多少回,等待着他发现她的信,从而前往秦州救她。
李少源一把拂开桌上所有杂物,瘫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行长泪,就那么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海棠馆算是整个荣亲王府除了盛禧堂多外,最宽敞最明亮的建筑了。
这一处原本是十年前王妃顾氏生辰时,李代瑁建来讨王妃欢喜,以备二人同住的。
谁知后来二人起了龃龉,王妃一怒之下不肯迁新居,李代瑁也转而长住外书房,从此之后,这座院子便空了下来。
顾氏今年不过三十六,因保养得怡,肤莹面润,虽五官不算顶美,也没有天真少女的娇俏,但满身成熟风韵,高贵大方,典雅娴熟,长安城的文武百官,但凡有见过面的,莫不折服于荣亲王妃的雍容与气度。
她带着尹玉卿正在巡视海棠阁。
尹玉卿一路闷闷不乐:“娘,这处院子,可是我父亲为您而修建的。你果真要给季明德两口子住?”
一个奸生子而已,尹玉卿满打满算等着看笑话,谁知英明神武的公公愣是没能降治住季明德那个牛魔王,如今竟还打开府门,要把他请进府里来。
第123章 芍药
尹玉卿一肚子的邪火顾氏却笑的极为柔和:“院子就是给人住的。季明德山匪出身点名要咱们家最好的院子住盛禧堂由老太妃住着肯定不能给他们。就这处吧但愿能附和他们的心思叫季明德不要再闹腾好好在咱们府住着。”
两进带照壁的大院子,绕过照壁是倒座房,进里院才是两厢一正的四合院,后面还有一处闲来纳凉休憩的小花园。
花园中葡萄藤上绿嘟嘟的小葡萄挂了一嘟噜一嘟噜。这葡萄树,还是十年前李代瑁亲手所植了。
顾氏对着尹玉卿依旧语重心肠:“季明德为了能让宝如入咱们府生生将另一房妻室发卖,由此可见宝如的心机之深远非你我二人能比。
咱们万事只求和待明日见了面你千万不能耍小姐脾气要服软,叫她一声二嫂明白否?”
貌冠长安的公公穿着件白衽黑面的道服,发簪竹冠尾纹淡淡就在葡萄架下站着。进门将近一年,尹玉卿还是头一回见公公笑,倒吓了一跳。
她当然也明白婆婆这话明面上是在训自己,实际上却是说给公公听的,嫣然一笑,答了句媳妇明白,便退了。
李代瑁上前两步,柔声道:“明德两口子的事情,委屈你了。”
顾氏白了丈夫一眼,眼神柔柔,含着点子勾人意味:“既是你生的,便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会待他不好呢?”
李代瑁没有傻到以为夫人会回心转意。相伴在花径间走着,负手仰面,向来古板的盛年男子,一笑两颊盛开,倒是有种陈酿弥醇的风雅,出口仍是低声:“这两日我有闲暇,也不带孩子们,咱们独自去趟洛阳,我陪你赏回芍药,如何?”
顾氏恰就止步在怒放的芍药花从间,轻抚着盛放的花瓣,柔声道:“真是不巧,少廷的婚的事眼看要订,阮府请我去洛阳别院做客,你去,怕是不合适呢。”
李代瑁大失所望,但因为顾氏对季明德两口子的的容纳,打算再退一步,折了枝芍药递给顾氏,低眉对上她的眼睛,两目深情,一点点凑过去,唇停在顾氏耳侧:“那我今夜去你那院,咱们至少十年,没在一块住了吧?”
十年了,这是他头一回低声下气的要求,要去她院里住一宿。他身上依旧是经年那股茶香加着墨香,叫顾氏想起当年情透意浓时,他一夜夜的痴缠,两个儿子之间只差十个月,他们也曾情投意契,一夜到天亮过的。
李代瑁呼息渐炽,暗示亦再明显不过。
顾氏心中冷笑,如今,她已经不稀罕他了。迎上丈夫的眼晴,她依旧笑的娴雅:“真是不巧,我身上有月信,王爷还是回宫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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