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胜负
见上来的是他们二人,人群之中响起了一片嘘声。
岑湘起先还不明所以,后来又隐约想起,似乎外界都传这个祁王空长了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实际除了面容一无是处,脾气又差,至于武功更是平平,听说征问剑法也只练了三章,还都发挥的不太行,灭云啻也只是借了大胤的势揽功。
有说书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话先入为主,岑湘对京城的这些传言真实性存疑,但脾气不好这点——回想他陷害自己放走芙蓉饼的过程,岑湘很赞同。
至于庸王秦昱,也就是九王,表字惊愚的,听说幼时很是聪慧,但也因此差点被当年的梅妃派人摁死在宫中的池子里,在水里泡了半天,得了风寒,后来又从风寒转成了肺病,从此无心过问宫中事物,与武学上更是没什么成就,往年是从不参加这种比试的。
如今他这一破天荒的出现,众人都吃了一惊。
镜湖比武的六十个人里,有八个皇子,而这八个皇子里,祁王与庸王,这二人如今抽中比武做对,不说棋逢对手吧,也是半斤八两,废到了一处。他们能不在第一轮被筛出去,已是罕见。
也有好奇者在嘘声过后留下来观赏的,至于目的——自然是看这两人谁才是
那个皇子里头垫底的。
内监的礼炮声响过后,二人正式战至一处。
他们都没带兵器,大概这水平即便带了也是多余,便无所谓这些外物,只拼拳脚和掌法了。
首先出击的是病弱的秦惊愚,他一记直拳砸向秦晔的脸庞,秦晔则动作迟缓的,在他的拳头将要擦到他脸上之时,方才退了开去,秦惊愚依旧强攻,将秦晔逼至角落,秦晔无奈应战,在船身薄薄的木板上挥舞着手掌左挡右避。
他避的还算密不透风,庸王无法攻入,飞身跃起,征问第一章“问本”骤然使出,气劲与掌法融为一体,直要破开祁王的防守,可祁王又一招“问世”,双手闭合,破开了秦惊愚这一掌后,秦晔人随招出,身子腾挪,自船尾换到了船中心。
秦惊愚怕他自背心出手暗算,急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旋身,他身形微侧,脚步错动,振臂一挥,迎向秦晔……
岑湘看他们两个面容都还算清俊的男子猴也似的来来回回,有些迷惑。
总觉得……看这两人打架有些难以言说的疲惫,明明都菜的要死,却又缠斗不休,究竟意欲何为?
秦晔起初的打法似乎并不想和秦惊愚久战,一味寻求脱身,但秦惊愚并不放过他,一路缠斗,秦晔终于被逼出了火气开始反击,但反击的也十分迂回,这两人个七尺男儿,站在镜湖边的小舟上打架,仿佛两只身形肥胖的猫咪踩在棉花上互挠。
偏这些动作还有些眼熟,仿佛她早先应该见过的,只是记忆中不该是这样的威力,但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岑湘仔细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看不明白了。
这时,秦惊愚突然刻意卖了一个破绽,秦晔乘势追击,庸王反手一掌劈去,秦晔只好废了招式,将步伐往回收。
秦惊愚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脚步直抵他的后退的足尖,秦晔的脚步一路点到了船尾,眼看就要掉下船去。
这一刻,他仿佛不耐烦了一般,缓缓止住了后退的趋势,站定身子,任由秦惊愚的足尖重重踩上他的脚背也一声不吭,而后右手一抓,连着秦惊愚背上衣料,将他一并提了起来。
虽然庸王因为常年咳嗽,总是佝偻着背,但看的出也是位手长脚长的,被他这么一提溜,登时失了面子,手臂挥动飞舞,看起来十分滑稽,等他习惯了这个姿势,又想挥拳打开秦晔。
秦晔不为所动,张飞耍杠子一般提着秦惊愚,将他掠出了船外。
秦惊愚慌了,喊道:“别啊七哥,我认输,七皇兄,别…咳咳,别……”
秦晔神色漠然松了手。
秦惊愚眼疾手快在落水时抓住了船桨。
秦晔朝他奋力抓着船桨的苍白手指踢了过去。
两脚,踢了整整两脚。
秦惊愚彻底掉入水中了。
人群中有人惊道:
“变态无情啊,有肺痨的亲兄弟都能这么对待,这还是春日的湖水啊,庸王殿下的病怕是又要加重了。”
“还有没有点良心。”
……
“他两有仇吗?”岑湘疑惑。
“没有吧,不过他们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是睿王党,有些过节也说不定。”季濛拖着下巴语义深沉的低声说道。
“何出此言?谁是太子党,谁是睿王党?”
“当然祁王是太子党,庸王是睿王党啦,”季濛此刻化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与岑湘说着悄悄话,“圣上年岁逐渐上去,现在朝中不外太子和睿王两党了,祁王当初灭了云啻,除了假惺惺给他生母求了谥号外,还替驻在云啻与大胤边境的祺元郡守求升了月俸,这祺元郡守乃是太子远亲,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不是在讨好太子是做什么?”
“兴许他想自成一派呢?”
“可他此后再无动作,而且以他的身份实力,自成一派是万不可能的,你想什么呢?”
“哦,”岑湘不置可否,又问,“那庸王呢?”
“庸王嘛,他母亲是殷贵妃从前的侍女,殷贵妃从小便待他亲厚,当初庸王被梅妃暗害,皇上本只将梅妃打入冷宫,可殷贵妃去冷宫探望梅妃后没多久,她便在冷宫中自戕了,你说是不是殷贵妃在替庸王报仇?”
“连这你也知道?”
“这事也不算秘辛,你那些年不在京城所以才不知道,宫里许多人都听说过,不过你也别随处说啊。”
“嗯,你放心。”岑湘随口保证。
庸王落水后,场中央临时插着的长杆上飘然而立的卫天光飞身而来,人便漂在水上,探手一捞,很快将秦惊愚甩进了湖心画舫里。
不愧是皇家子弟,竟然要卫天光亲自来捞。
岑湘看着站在水面上的卫天光,不由有些唏嘘。
同师父师娘一般可以江上清风的宗师人物,像她这样胸无大志的,恐怕终其一生都只得仰望吧。
秦晔与秦惊愚比试过后,场中所剩之人已经不多了,岑湘与季濛看了看剩下没比试的,兴趣缺缺,便没再停留,直接各回各家,只等第二日终试名额出来再行观看。
最终张贴的比试六人分别为:睿王秦旸、太子秦昇、霍闲陵、季渡、张胜新、陆熠。祁王与庸王在后来的比试中毫无意外的落选了。
季渡与张胜星分别是御林军和禁军选出的年轻一辈代表,陆熠则是一个外放官员之子,据说此人醉心武学久矣,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此次镜湖比武。
终试再至镜湖,湖面上停泊的船只明显少了许多,但场外的观众一个也不少,现场气氛依旧热烈。
只是这次所有人都是在湖心比武,不再分为三个小场所各自为战了。
有了这样的安排,岑湘目光睖巡全程也变得简单许多。
也是在这时,她才看到了那天在临江仙将她打的落花流水的沈岸,此时他正站在睿王身侧。
睿王被安排在第三场进行比试,此时还未到他,他侧身与沈岸说着什么。
“他怎么昨日未曾上场比试?”岑湘这两日好奇心有些旺盛。
“他?”季濛不明所以。
“那个黑衣服的。”岑湘指了指沈岸。
“那是睿王的近卫,算不得什么官职,这种护卫是无法参加此次比试的,而且他只是个二流高手,也不是睿王身边最厉害的人。皇上、太子,睿王这三人身边的护卫各个武功极其高强,要是他们上了擂台,哪还有别人发挥的分,恐怕这六强都得下去一半。”
明白了这些,岑湘便又将心思放回湖心之中,今日的第一场比试是季渡与霍闲陵的。
霍闲陵一如既往的出类拔萃,枪法凌厉,但在御林军中修炼多年的季渡也不是吃素的,二人你来我往,攻势如潮。
季濛在底下看的兴起,双手如同两条白练一般在空中挥舞。他高声喊道:“堂兄,必胜!堂兄,你便是季家之光!”
御林军和禁军各自只都选了两人上场,战到现在都只剩了一人,岑湘看他如此激动,不由又问:“你怎么不上?”
“我堂兄去了就行,我不可能的啦,我是季家之耻,而且我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一家可以出一个男丁就很不错了,我要是上了岂不是和殷胜那般贻笑大方?丢人!”季濛道。
好吧。
但是显然,季家之光,遭遇霍家的这第三把火,也是亮不起来了。
季渡与霍闲陵打了近百回合,终于败下阵来。在霍闲陵的枪尖点上他的咽喉之时无奈认败了。
“唉,太可惜了。”岑湘拍拍季濛后背安抚。
“是啊,太可惜了。”季濛有些失落,但还是笑道,“不过也没办法,霍家一门的怪物啊,太欺负人了。”
霍家父子几人皆是虎将,到霍闲陵已是温文许多了,奈何实力过于强劲,霍擎苍就曾蝉联过三次皇家比武的第一名,而霍闲陵这杆红缨枪,也许也将立到最后。
季渡与霍闲陵比武结束后,另外几人又各自比了几场,几番缠斗与休息过后,站在上进行最终角逐的不出众人所料——霍闲陵与睿王秦悬若。
这二人的打斗便比之前的许多场都要好看多了。
镜湖之上波光流转,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几尺之外的距离,霍闲陵与睿王战的正酣,秦旸一道锐利剑芒闪过,同秦霄寒一样的征问第四章,这次问程的威力却强出了许多,虚空之中仿似有一阵波动传来,霍闲陵□□挥动,若舞梨花,刺、顶、击、旋每一下都恰到好处避开了秦旸的攻击,又恰到好处留出回击的余地。
湖边的女眷们纷纷喝彩呐喊起来,有为霍闲陵鼓劲的,也有让睿王小心的,这盛况是昨日不曾有过的热闹。
高手过招,往往决胜只在一招,岑湘几乎能在此处感受到睿王纵横的剑气,他整个人与剑招近似合二为一,笔直刺出,霍闲陵退无可退,沿着船舷滑了出去,脚步一溜,方不至于被他这一剑刺中,睿王一剑未中又劈一剑,霍闲陵将身体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睿王问天一起再无转圜,剑气翻涌,剑身划向了霍闲陵脚下的木板。
船身被划了开来,一条船分成两半,霍闲陵所占空间极小,木块眼看将沉,霍闲陵却在这时足尖一点,很快飞回了睿王所在之处,睿王那处的船身也在渐渐下沉,但他二人皆无暇他顾,在这须臾的功夫,再次对起招来。
战至火热之时,偶有几道水柱激射而起,船沉得也更为迅速了。
眼看霍闲陵的枪便要逼至睿王颈侧,正在此时,他所在的船头终于承受不住,先一步沉进了水中,霍闲陵虽然年少有为,但毕竟不似卫天光一般老辣非人,他没有水上飘的功夫,很快便保持着枪尖刺出的姿势落了水。
睿王站的稍高些,但眼看鞋袜也要湿了,在他足尖快要点到湖面时,湖中心长杆上的卫天光及时出现,飞掠着将他带至了岸边。
尘埃落定,场上的胜负已是分明,太子秦昇最终败于睿王秦旸屈居第三,霍闲陵得了第二的成绩,睿王的征问剑法纯熟,拔得头筹,假以时日,必定不凡。
人群中的呼声更为热烈。
上首的咸德帝围观全程,兴致极高,抚掌笑道:“好,好啊,不愧是朕的好悬若,朕要好好的赏你!不愧是大胤的好少年,此次镜湖比武十分精彩,今日的六位皆有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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