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惊否,知错就错为人谶
把阿贵送回了鹿港小镇,野云舟就要回去吕家,接下来墨奈要去露仙宗,再要吕家人跟着两头都不好看。
这次【野云灵幻舟】大大方方降在阿贵的大宅门前,让那些好事者多看看,也方便造谣、传谣、信谣。
“啊!这不是小仙师么?原来小仙师真的是这么重感情的啊!”
“我就说只供小仙师长生牌,你非说大仙师也好,你看看,香火一人一半,现在是谁记得遣家驿?廉理来过?我就喊他名字怎么了?有小仙师护着我!”
墨奈下了舟,朝周围颔首、微笑。
阿贵当众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三个头:“感谢二位仙师!我贾阿贵做牛做马都记此大恩!”
唉。
这是过往勾肩搭背的朋友啊,那时一凡人、一练气和一个金丹修士吆五喝六的日子……
他心里叹一声。
就阿贵和廉理以及自己的关系,别说拿个镇长,更麻烦的事怕也帮他做了,而今分开不过两三年就如此生分,凡修有别,即是如此了吧。
临走前,阿贵扯着墨奈一旁问:“小仙师,听闻你纳了个妾?我家春姐儿……”
本想着留下来喝点酒再话一下当年,没想到阿贵直接了当的又搬出婚嫁那套,心里一缕子暖烘烘的往昔之情烟消云散。
转又想起遣家驿苦役那会儿,大眼睛的春姐儿,大大方方走入自己房中,泡茶、添水,在对自己轻轻笑笑,眼角含媚,虽扎着羊角辫,却颇会来事。
这要弄回去……而且和万摇脂差不多大,那荷花不天天给自己甩脸子?
“我的老贵哟,别闹,弄我那去让你骨肉分离,我是做不出来的。”
“三年啊,春姐儿确实对小仙师您一往情深……”阿贵还不死心。
“阿贵兄弟,沾了我山门的事,你未来是脱不了身的,不如现在。修真界的这些东西,天天都是烈火烹油,看上去体面罢了,你我兄弟一场,我只能劝一句,别沾。”
既不谈感情,也别伤感情,墨奈放下这等凡事,前后脚凳上飞葫芦,摆出最帅的姿势,从众村民头顶飞过。
“小仙师慢走啊!”
“小仙师,常回家看看啊!”
知道小仙师并不讲究什么理解,众人朝他挥手,人群中响起一身呼哨、一声尖叫,有穿红袄子的大姑娘晕倒在地。
忽地空中落下金子银子和铜板,还有几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轻飘飘降下来。
“墨某自与遣家驿结缘,感念诸君收留,心中从不敢忘,又道仙凡有别,不能过分亲近,今日只能以囊中一点阿堵物赠之,待来日……”
仙师乘风去,留下满地哄抢的村民。
阿贵遥遥看着渐渐要消失在矮山后的墨奈,满眼都是羡慕,此时镇上几个仆妇已将春姐儿抬了回来。
“起来吧,小仙师已走了。”
已成了大姑娘的春姐儿麻利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土,噘着嘴说:“不是说他对我有意思?”
女儿扭着屁股回了宅子,贾镇长再看天边,那厮人已不见,收回目光,周遭这些闲人仍在,看他的目光里全是羡慕、嫉妒,甚至丝丝藏也藏不住的恨意。
“呵,都是百年后的枯骨,万贯家财又如何?哪抵得过好死赖活的散修?”
贾阿贵朝周围拱拱手,舔着肚子,慢慢回了自己灯火通明的宅子,心中想着夜里如何惩治那两个比春姐儿大不了几岁的妾室,按下不表。
横穿遣家驿的路上,茫茫沙漠,一个窑洞,篝火,夜。
“呸呸!你是惯会耍些手腕的!”廉方吐了嘴里沙子,眼角瞄着锅里咕噜噜的灵鱼汤。
随墨奈跑一趟,又在沙漠里跑了四天,再多的恨意也消了大半,眼前这厮处事圆滑,既没修士风度,也没掌门仪态,却刚好如鱼得水的,在这乱糟糟的西离川活了下来。
“如果我父有他一半机灵,也不至如此。”被宗族除名的廉方想到。
呸呸呸!他连吐三口沙子。
而墨奈,早早将自家便宜大侄子看透:空有廉理【礼理】的学知,却未能像他老子一样践行,等于两边的道儿都堵住。
这十多天相处下来,墨奈只稍稍使了几回天赋术法,拐着弯的让廉方办事,算是手拿把掐,二十出头的人,比王凡可差远了。
“你是金丹家的大儿子,我是散修家的二师兄,能一样么?喝汤喝汤,回头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让你和廉前辈见一面。”
廉方大喜:“那就谢谢墨掌门了!”
喝汤。
刻意挑了夜间到达露仙宗,鬼鬼祟祟拜山,鬼鬼祟祟进去,廉方没资格,只能去湖上赏景候着。
到了偏殿,露噫仍是那幅懒散做派,歪在偏殿的椅子上,半笑半嘲讽的表情:“不找你,你不动。”
墨奈堆起满脸笑:“唉,说起来还是倒霉,卷进那堆破事,差点山门都给人占了,感谢露前辈,算是救了小修遂心宗上下了!”
露噫仍是病殃殃的似笑非笑,不接话。
他赶紧拿出珠子,把前因后果详细讲了,露噫珠子不接,一个问题也不问,只皱着眉听完。
墨奈陈词:“拿珠子的是翠屏山散修,小修这边挖不了更多情况出来了。”
黑溜溜的圆珠子,在桌案上慢慢滚,露噫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手指聚了一丝灵力,朝殿外轻弹,打中屋檐的羊角铜钟。
叮。
“又怎么了?”很快,那个乞丐修士搔着头皮走进来,不耐的问了露噫一句,又对墨奈说:“鱼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墨奈殷切地掏出三个二阶玉匣,整整齐齐摆桌上。
乞丐修士打开嗅嗅:“不怎么新鲜。”
墨奈搓着手赔笑:“没办法,一路耽搁,还好前辈给的玉匣精良,这才能踩着点过来。”
乞丐修士还想抱怨,露噫说道:“你看看珠子。”
哦。
乞丐修士把油汪汪的手指身上抹抹,手指一勾,黑珠就到他手里,再拿起来嗅嗅,一只眼凑近了瞄,最后轻哼一声,一股纤细地白色光焰从他腹中喷出,顿将黑珠裹住,其中有密密麻麻的不知名颗粒不停旋转、碰撞。
“金丹!?”墨奈大吃一惊,这乞丐修士总被露噫呼来喝去,又贪嘴,想不到竟是金丹大能。
那你还问我家要鱼?不说金丹修士早就失了大多欲意么?
更令他吃惊的是,乞丐修士的金丹催动下,那圆珠里竟又有几乎无法辨认、细若游丝的黑气,如有魂灵似的探出触手,四处游离、寻找。
乞丐修士五指一抓,那缕魔气化作黄豆大小在他掌心,再两个巴掌一盖,“啪”一下,打开,魔气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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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不小心让魔气沁到我身子里……”墨奈后脊背冷汗。
露噫仍在思考,过了一时又说了那句话:“你看看珠子。”
哦。
乞丐修士把珠子拿起来,这次未用灵力,而是神识进去查探了一会儿,这才露出一丝惊讶表情:“竟是本命珠子,难怪……”
墨奈有心问问本命,却知道自己不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奇怪的本命器,赶紧说:“二位前辈,那天我这里还收缴了几个法器,您二位都看看?”
他手指联动,以【八荒金马鞍】、【情义令】为首的几个法器已一字排开的摆好,明暗闪烁着法器光华。
乞丐修士好像对本命法器很是在行,只看一眼,就将其他东西扫在一边,留下马鞍、令牌两样,拿在手里把玩。
“前辈,这两件也被魔气侵染了?”墨奈装傻。
黑珠子被查出魔气时,他和吴正就把掠夺来的一堆法器验了整整一天,除非像刚才黑珠子里残留的一丝,否则早找出来了。
拿出几个修士本命器,就是想能不能得点大宗门的道法知识、修行经验。
本命、同参一事,墨奈没有宗门渊源,所知道的也就是世面上那一套,否则他寻获自家的【无字剑碑】也不会花那么大力气。
如西离川散修老前辈们尝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修行一途,不是一家人,他多告诉你一句,等于自家少一块灵石。
所以谁会教你呢?
吴正、贾谷钰同是散修出身,也只有廉理和他讲过一点,只是那苦修士,一词四解,左右互搏,墨奈敢听不敢用。
而且那时墨奈还在遣家驿罚苦役,连无字碑都只能一天摸一回,当时廉理所说,只是隔靴搔痒。
如今墨奈又是装傻、又是奉承,当是求知欲,再就是入魔和本命器的关系,他也希望知道更多。
“哈哈,不至于,要什么破玩意儿都和魔修有关,那还活不活了?这俩小东西只是有些意思。”乞丐修士搔搔头,雪花纷飞的,那头露噫用袖子捂嘴咳了几下,十分嫌弃。
墨奈附和道:“小修也是觉得这两个有些意思,不然就早就卖嘞。”
“卖?”乞丐修士看上去有点舍不得,“我这两个东西能卖几个灵石?”
哼,那是你家,横行霸道惯了,哪知道我小门小户的苦。
嗯?这东西谁的?
“确实,”他附和,“主要是这俩法器上的字儿好。”
“哈哈哈哈哈,”乞丐修士仰天长笑,头上皮屑抖落一地,“好什么?我说有意思,恰是觉得这上面的字错的离谱。”
墨奈眼睛发亮。
“什么情和义值千斤,歪门邪道的?白马非马写上去还是马吗?也就黄马带白有趣些,许多修士筑基后炼就本命器,就在上面写字刻东西,好像写上去,大道就能抄个近道了,真正的近路可不是写写画画。”
“一切言,皆谶语。”旁边露噫意兴阑珊的说,“本命同参,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中生无,虚无如何刻画。故意留痕印迹,也算代诡一途,只是境界越高,痕迹越深,路也会窄……”
乞丐修士接过话题:“刚才露老二说一切皆谶,是有意思的,你夸这俩法器的字,那你法器上必然刻字。”
这一问,顿时将墨奈念头打断,连忙回应:“前辈慧眼!我本命器上确实写了‘无字剑碑’四个字,但是那炼器师自行写上去的……”
“你想想哈,无字剑碑上有字,是不是很荒谬?就像老婆饼没老婆。”
墨奈问道:“啊……那我这本命器是不是炼坏了可以退货那种的?”
“那倒不至于,我给你看个东西。”
乞丐修士在脏兮兮的储物袋里摸索半天,找出一把脏兮兮的梳子丢给墨奈,极骄傲的说:“看看!”
看看就看看。
说是梳,其实是把灵篦,中间梁儿,两侧密齿,墨奈在遣家驿看村里老人这东西给小孩刮过虱子。
这乌黑色的法器在月光下微微散发出淡淡的紫光,材质极硬,似某种神秘晶石,触摸时冰冷如玉。
神识探进去,立刻被某种热辣的灵力包括,浑身舒爽,墨奈心有所动的问:“兽骨?雌的?”
“哟呵!你这小修可以啊!”乞丐修士来劲了,“这是我二十三岁筑基后,拿了【碧影鳐龙虫】的触须造的,虫母,特别难找,好吃,这篦子本是拿来送人的,结果那人丢还给我,我心想,那行吧,我自己留着用……”
好家伙,本命器拿去送人,这是什么怪癖!
乞丐修士说得起劲:“这本命器影响不小,不如你无字剑碑有字,本命天赋肯定有所应和,所以你说吧,对错都是对,对错都是错,天命之下,都是挣扎,而本命器……”
墨奈有所动,心里还冒出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露噫再次打断:“露吔,行了。”
再往后说,要么是秘闻,要么就和入魔一事有关了。
诶,我刚才想问什么?
“嗯,”乞丐修士露吔闷声闷气应了,再两只手一扒拉,把墨奈掏出来的几个本命法器归到他胸前,“行嘞,这些也归我了,反正卖不了几个灵石。”
脸陪着笑,心滴着血,他行个大礼:“小修门里老祖、师父走得太早,没教什么,今日听露前辈一席话,胜十年苦修,这些法器小修既拿出来,就是想孝敬前辈的。”
这时露噫说话:“你宗门遭一劫,才撞见这珠子,故而之前懒惰,我就不怪你了,以后继续,且先回去吧。”
这就是送客了。
墨奈有点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这次小修是带了廉前辈儿子来的,说是想念老父亲,盼望露前辈……”
露噫笑说:“你这一路,把廉方带着办事,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这笑意,墨奈只得跪下。
那白皑皑的青年金丹冷笑起来,慢慢踱到墨奈面前,蹲下来,极苍白、干净的脸盯着墨奈看。
“我不提,是因为无妨,你若还要觉得还像从前那样把我家拿出去当挡箭牌,算寻死。”
“是是,小修是兽油蒙了心……”墨奈学着当年拜无登不做具体辩解的法子,只是道歉。
墨奈退出大殿,抹了抹一额头的汗,才出一口大气,歪着头思考刚才好像漏了个什么有意思的事,忽听天灵盖上头有人说话!
“兀那小修,你成亲了?”
完嘞,终是遇到索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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