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有舍,两个光球生死夺
石洞里，墨奈仰面躺倒，周遭两面【阴刻反写】的晶石碑文亮起，顿时将这幽暗地下照出几分明亮，地上法阵也起闪光亮。
一个光球，飘到他面前，说是光球，也只是微微发光，乌沉沉的，伸出七根触手，依次灌入他的七窍，墨奈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受耳、鼻、口中微微发凉，最后两根触手停在眼前，如两团烟雾，又阴冷又凶狠。
接着眼前一黑。
他开始做梦，梦里场景并不稀奇，他第一次拿到【无字剑碑】时，就做过类似的梦，虚虚无无、缥缥缈缈之地，后来每次破境，以及史禾死、老太太死，乃至封荣死时，他或多或少都做过这样的梦。
只是这一次，他梦到自己是一个光球，嗯，这倒像他曾经看过的凡俗话本里的夺舍场景了，两个修士，两个光球，互相吞噬。
“也可能我根本没看过什么有夺舍情节的话本，我之存在，我之思绪，只是我作为一个空虚、无聊的光球臆想出来的。”
“但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地方叫‘识海’？但我为什么又不能确定这是识海呢？”
“我为什么要飞？好好躺着不好么？”
“什么是‘躺’？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如何躺？”
许多疑问，但拦不住虚幻的空间里这颗不停变换华彩的光球不停朝前飞去，它身后，一个不停扭曲、颤动的邪恶光球，体型比它大了很多，追赶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彩球毫无察觉，无比平和、一点哀伤，只是朝着无尽的前方而去，邪恶光球越飞越快，并且无端张开一张全是利齿的大嘴，狠狠朝多彩光球咬下去。
“那里好像有什么，我好像就是想来这里。”
彩球陡然加速，顺势躲开利齿撕咬，那邪恶光球咬空过后，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扭曲，再变作一条体型滚圆的邪鱼模样，以更快的速度去追彩球。
不知在无尽的漆黑中飞了多久，前方忽然有了灰蒙蒙的光亮，彩球再次加速，欢欣雀跃的疾飞，让身后邪鱼光球又咬空了。
向前飞，就看到那灰蒙蒙的东西是什么了。
一堵墙。一堵无边无际的高墙，邪鱼模样的光球恶狠狠龇牙，又像狞笑。
多彩光球还未飞到墙边，就开始攀升，似乎想越过墙壁，只是它飞得再高，那堵墙仍在，于是向下前方坠落，无尽的坠落……
向左，向右，还是墙。
“一堵墙会对另一堵墙说什么？”
“墙角见！”
“咿，我为什么会觉得好笑，那什么是‘好笑’？我为什么要越过这堵墙？为什么不飞过去？我为什么想去墙那边？”
“为什么我一想过去，就这么高兴？”
“那就飞过去。”
思绪转念，多彩光球以最快的速度激射而出，根本不理会身后已经追上来的邪鱼光球所张开的大嘴。
咔！邪鱼光球咬中的一瞬间，两个光球一前一后直接穿透那原本看上去无比厚实的高墙。
墙后，一座小坟，一株青草，说远就是极远，说近就在眼前，此处也有了天地，周围还漂浮着几个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东西。
“有坏人在伤害我！”
多彩光球似乎有了一丝清明之念，背后邪恶光球形态不再时而扭曲的稳固成一条鱼的形状，继续张着大嘴咬向多彩光球。
“去死吧你！”多彩光球也有了一定形体，像个纸片儿人，像个稻草人，笨手笨脚的，手里从旁边薅了个硬硬的东西，朝着邪鱼劈头盖脸一气乱打。
那邪鱼一到墙壁这边，气势就弱了七八分，既畏惧又茫然，只知张嘴撕咬，被彩球一顿暴揍后，黑气四溅，好好一条大鱼，瞬间打瘦了一圈。
那多彩光球好像还在气头上，又好像非常高兴得意，丢了手里家伙式，抓了另一个，又是一顿抡。
邪鱼身形越大越小，也越来越虚弱无力，最后成了一副黑色鱼骨架子，自知不敌的掉头逃窜，却“嘣”的撞在墙上，发出磕头的声音。
多彩之物重新化作光球，赶到后不停拿身体撞击鱼骨，时而拟出牙齿，时而拟出三头六臂，咣咣咣把怪鱼摁在虚无灰墙上狠狠摩擦，直至对方消弭于虚无，丝丝黑气飘向无尽遥远的那座孤坟、野稗。
“我好了。”
忽然一阵空虚无力，渐弱，渐弱，灵与肉无比放松、无欲无求，无我，再是他感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到处都是无法形容的剧痛，口渴知道水，空腹知道食，猫猫啊，洪老爷子啊，欣儿啊，鋆洁儿啊，都想起来了，又该梦昏过去了。
……
“我醒啦！”
墨奈坐起身，椅子上却看不到拜无登。
“我在跟谁说话？”
这时他一拘灵，脑子立刻清醒，什么都想起来了，再才低头在自己身上到处看到处摸，连裤衩里头也不放过。
完好无损。
嗯？我在紧张什么，就算被夺舍，也不会少这少那啊！
拜无登夺舍失败了吗？那他人到哪里去了？还是我就是拜无登？不！我是椅子山之主、四村百姓的领主、鬼手湖鱼王、遣家驿小仙师……
那拜无登去哪里了？关键时刻良心发现，一走了之？不对啊，我【执中令旗】都用了，他敢把我掳到这里，就是
念头到此，已经双腿挪到石床边，脚踩在地上，全软弱无力，咣当扑倒在地，脑袋沉重，躯体到处软绵无力，如是大病末尾，绝难动弹。
然而也有好处，还能睁着的左眼旁光，看到拜无登，整个儿身子骷髅一样，干瘦如柴，就像有七八十个人用嘴嘬尽了他浑身血液，头发全白，连指甲盖都脱落了。
呼。他松一口气，明白拜无登是夺舍失败而亡。
也懒得动算了，就这样脸和肚皮都贴在地上恢复，试图回忆夺舍时发生的事，可惜只记得一堵墙，一座坟、一株草，就这些了。
躺了两个时辰，汲取自由来去的游离灵气，墨奈重新站起来，在地上找了个小棍儿远远的捅了捅拜无登。
左半边脸一脸和蔼慈祥，笑意盎然，右脸是惊恐、惊惧、惊讶，如此生动复杂的表情，死得透透的。
墨奈赶到夺舍法阵的四角八方，把已经黯淡下去的八颗二阶灵石踢远，再用力推倒两侧的符文晶石，这才彻底放下心。
重新回到拜无登身边，蹲下来，嘴里先说“恭喜”，又讲“发财”，毫无愧意的在拜无登尸身上下其手，一气乱摸，自己的储物袋，一个【纳物须弥镯】、两个【十方储物袋】和一个【五仞尽藏戒】。
恭喜发财。
墨奈先打开自家储物袋瞟一眼，萨欢、萨喜两兄弟本命器以及被拜无登扒下来的道袍，藏在袖口的符箓都在，再又看看这，看看那，搓搓手，不知先开哪个好，以至于脸上表情贪婪到呆滞。
呵呵。
神识探入一个【五仞储物戒】，再一勾，哗啦啦一大堆玉简、书籍掉落满地，堆成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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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翻几本书，不是外海见闻，就是一些已经湮灭的小宗门功法，要么极新要么极旧——外海宗门么，有时打的传承尽断，只能口述复写，而另一些被夺了山门，发现其功法有用，流传至今，各类心得的备注、眉批，眼花缭乱的。
“留十一练气大圆满观摩，与甲七、丙九两本合看，或有心得。”
“甘宁儿练气中期可用，参考【涝氏黄庭】、【九岛守拙经】。”
“此书异类，若侄孙愿意，可强炼之。”
大部分玉简、书籍末尾，既有编号，也有拜无登批示，都是针对其门人弟子修行的具体指导，这老货，坏是极坏，却有教授之能，从书末行文也可看出其对后辈的尽心呵护。
对此墨奈只能哀叹，自家遂心宗各人修行各人自理，就缺个行功长老指导，都是一家之主，真是天上地下。
继续翻书，一本《躧水灵蛇引》的身法书籍让他颇为意动，这书专讲斗法时的出水、入水身法变幻，极透彻的言明地形要害对斗法的重要性，单斗群殴都有，书籍一旁是茫茫多的眉批，全是拜、甘两姓的金丹、筑基修士所写，没有一丝半点的赘言，而且没有灵根、本命限制，大概【清河门】上下都是学过的。
“好东西呀！”墨奈把这本书放到自己储物袋的深处，心里已将它当做遂心宗的传承功法了。
下一本重要功法，就是这本外海版本的《守拙经》了，外海杀戮不止，修士如若堕了血腥道里，很容易走火入魔，这本《九岛守拙经》，是九个金丹大能在几百年间不停完善的，其中十分强调修士心境，行功的吐纳节奏、周天灵气的运转法门，和墨奈读过的尽不相同，甚至可以说，这本《九岛守拙经》比主地更主地，比正统的道经更正统。
“好东西呀！”墨奈嘻嘻笑，又一本传承功法在手了，不过这书并非读过就有用，起码一条，必须有类似拜无登这种旁通【书髓】的修士指引教导，才有绝对功效。
越翻墨奈越有些后悔，这书籍本在储物戒里一圈圈一层层码放极好，如今一股脑倒出来，再整理很要花点功法，而且也毁了拜无登本意，若是王砾晓得墨奈如此粗暴，估计要抱怨好几天。
可那个苦修士也死了啊。
有些悲伤，就不想再管这堆劳什子功法，通通收回去，拿了【十方储物袋】打开，第一件就是拜无登的本命器，【双鱼紫螭封】，黑白两色，阴抱阳、阳负阴的双鱼缠绕，注入灵力后，双鱼同一时刻作出不相干的鱼游之势，继而化作一团紫泥于掌心，其属性、法门却不得而知，或与拜无登本命有关。
再拿出来的法器，就让墨奈有些开心了，二阶下品的【戮龙真棍】，通体龙纹银光，挥动时释放出炽热火焰或寒冷寒气，能够灼烧敌人或让其冰封，何昆预定了。
【金蛇宝罩】，二阶中品，【金】、【水】、【土】三属性的防御强悍，在生死之际，还有【孤注一掷】的自带技能，能抛洒【金翎古鳞蛇】蛇皮所织的巨网，一有接触立即收紧，要是和萨喜那面镜子结合来用，妙处无穷。
还有个好东西，二阶上品的【伏天神索】，传承了几代人，是拜无登留给甘尤破境所用，除这三样，其五花八门他法器，都是等待清河门人破境之后发放的奖励，同样有一枚书简详细记录，可见拜无登心思细敏。
墨奈不再一一细看——拜无登这老货，完全就是一座行走的山门，所有好东西都在他身上，【十方储物袋】里面，从练气到筑基的家当极多，其中一半都是好东西，林林总总倒给洪九指看一眼，怕就能让他多活一年，具体的计算，就给那老头子去乐呵得了。
另一个储物袋里，就全是灵石了，什么传承功法、二阶法器，在灵石面前，全是狗屎，尤其是当墨奈把它们全部收拢成两堆。
光是三阶灵石，就有近千之数！而三阶的【土】、【水】、【金】灵石各一颗，一个小账本上记录了这些灵石的来历，大半是他为萨阳卖命这些年的所得，要么就是杀了这个蛮荒散修、那个宗门长老。
虽说拜无登身上法器、灵石加起来都不一定能买下【举水宫坊】的铺子，但起码可让遂心宗像个正经宗门。
拜无登的【清河门】身家比封家厚实，是因为没有他尚且没有真正山门，这些年藏身度日，门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而封家有各种修炼、日用用度，开销大得多，所以大库里的流动灵石才只有五六百枚三阶，他家营生投入都掌握在大仙坊封姓筑基手里，最终大头当然吕乌语得了去。
白花花成堆的灵石摆在眼前，尤其那一大堆杀人夺宝得来的二阶灵石，码起来比墨奈还高，太晃眼了，他愣是看了好半天，才收回心神，拿出储物袋的底部两个玉匣，口念黄庭，很是静了静心，方才打开一个。
一个玉匣里，是两个玉瓶，通体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和符文，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就这俩一阶上品的瓶子，都能卖点灵石。
打开一个，顿时一股极浓郁的腥臭味散开，别说捂鼻，就是暂封五感，那臭味仍可沁入，接着是一股药香在体内氤氲，所谓又香又臭是也。
“三阶上品妖丹！”墨奈大吃一惊，对应修士修为，起码是杀了元婴蛮兽才能取出的！那这东西，就是清河门，不，遂心宗的镇宗之宝了。
另一个瓶子里，是一颗滚圆的灵丹，光滑细腻，外体金黄，从细微的纹路看进去，内里如琉璃一般，核心如日，瓶口方一打开，屋子里就弥漫浓郁香气。
【天离丹】，筑基大圆满修士结丹吞服之灵丹，难怪和三阶妖丹一起压箱底。
墨奈小心翼翼将这两个玉瓶放回自己储物袋，然后轻启灵力，打开第二个玉匣。
盒盖扬起，一杆紫色小旗随之缓缓飞出，旗帜是紫晶织成，丝线轻盈柔软，紫芒深邃，泛幽幽光晕。
【执中令旗】。
墨奈热泪盈眶，当他听到【清河门】三字时，就想当然的觉得拜无登肯定还是跑不脱这条路，谁想开宗立派没一道护身符呢？遂心宗若不是这紫旗在握，早就被灭十道八道了。
拜无登不参加下一届【建宗入籍】而已，但总有舒海不在院内的时候，再翻开玉匣里的玉简，里头记载了【清河门】当时的在籍修士，门主甘尤，拜无登化名“拜甘”，任传功长老。
玉简里还记载了由拜无登续写的宗门历史，从头翻起，这拜家竟续断活存了千年之久，中途五次被灭，复又再起，其势更烈，看得墨奈连连感叹，燃起【小火球】，生怕他玩个逝者不死的把戏，把拜无登烧了个干干净净。
灰烬里，一块黑黝黝令牌，当是【清河门】掌门令，别家传承尽握、一笔横财在身的喜悦全无，哪怕还有个【纳物须弥镯】，估计藏着更好的东西，他也再无心勘察了。
看看这掌门令，看了看不复存在的拜无登，他口占了一句。
汝之死，吾之活，一明一灭，胡子长，长胡子。
（大事件「弈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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